半晌，夏唯声音微颤地开口：“把合同拿来我看看。”
看夏唯的样子，她似乎并没有将关注点放在“沈冰是为了救她们才做了这件事”上，否则为什么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活火山？沈冰不解，也不敢多说话，连忙将合同照出来交给她。接过合同的时候，夏唯仍然没有任何异样，她静静地一页页翻看着合同，看到了违约金。
“这违约金……”
沈冰小声说：“太多了……”
“也不是不能接受。”
沈冰下意识点了点头。然后猛然意识到夏唯说了什么，震惊之下，她看见夏唯双手捏着合同边沿即将发力。沈冰连忙扑过去，一把将合同抢到了自己怀里。
“这个约不能毁！”
夏唯目光闪烁，“有什么不能毁？违约金我交就是。”
之后的一段时间内，她们谁也没有说话。夏唯坐在沙发上，审视地看着沈冰，仿佛是要将她的每一刻心理活动看个透。沈冰抱着合同，站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，就像是正在对老师认错的学生。可她并不打算改错。
“夏唯，你告诉我，我到底有没有帮到你们。哪怕一丁点作用也行。”
夏唯觉得有些违和感。想了想，她明白了。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在对员工训话，可是对面的“员工”却在直呼自己的名字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沈冰很少再叫“女神”了，这样的变化对于恋人来说是个好现象，但是在现在这个场合，让夏唯心里有些反感。
她一字一顿地说：“一点也没有。”她伸出手，“把它给我。”
沈冰直勾勾地盯着她，深吸了一口气，“就算我真的被贾睿骗了，我也不会毁约。而且……我不是很信……你说的。”
“你不信。”夏唯迷茫地重复着这三个字。
“呃，也不是不相信你——”
“你可不要因为不想承认受骗，就耽误我早就为你安排好的工作。”
沈冰被她噎住了。原本满怀歉意，听到这话，没来由地消失了一大半，“我签合同，是因为他要帮我救你。如果你能让我相信他确实骗了我，我当然可以毁约。不然，我不能这么不厚道。”
“想让我相信，你就告诉我，唐向洲关了你又为什么把你放出来？你答应了他什么？他是怎么知道你和苏纯的行踪？你说不是朱谦，可是明明只可能是他，这是连小孩子都能猜到的事吧？”沈冰说到后面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语气变得声音。她看到夏唯眼神里满满的失望，不禁心慌。
“夏唯，你回来之后，还是有些变化的。我只是担心你——”
“你的担心很多余。”这句话让沈冰刚要伸出的手僵在身前，然而夏唯似乎没有意识到，她接着说，“你记着，我不需要你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帮我。你是一个演员，不是我的秘术。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分。”
沈冰听着听着，笑了起来，“可我不只是演员。我们不只是甲方乙方的关系吧？”她现在看不出夏唯的想法，攥着合同的手一会儿松一会儿紧，心里也是毁约派和坚持派双方叫嚣着僵持不下。
夏唯只是伸出手，“这一次你被贾睿骗了，应当吸取教训。”
“吸取什么教训？不签这个我就得跟他签卖身契。”
“你太自以为是，你什么都不该签。”
“自以为是？”沈冰不可置信地望着她，“夏唯，我想救你们！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行不行！”沈冰将夏唯的手打了下去。她看见夏唯雪白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红印，自己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。
“你记得，我永远，不需要你救。”夏唯只是皱了皱眉，毫不动摇地继续伸出手，“你不要逼我对你发脾气。”
沈冰看着她的手，只剩下苦笑。内心挣扎的天平，只要往理智方向微微一个倾斜，她就会马上将合同交出去。可是若交出去了，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呢？
就像扮演艾琳的过程当中一次次体会到的不甘心一样。那时，她总搞不懂自己到底在不甘心些什么，现在她似乎明白了。那是一种满脑子装着糊涂，却不得不顺从的不甘心，这样的顺从，让她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真实存在。
她永远不需要我帮忙，也不需要我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。
那么，如果这不是形势所迫，而是我自己的意愿呢？
沈冰的手攥紧了合同。
“你告诉我你瞒着我的所有事，我就把合同交给你处置。”
夏唯摇了摇头。如此，沈冰叹了口气，默然微笑。
“你明明不想演。”
“我想演。贾睿的剧本很好，这是我自己选的。”
“我给你改变它的机会。”
“夏唯，你听见了吗？我想演！”沈冰颓然倒在沙发上，双目放空，“看来，你是真的觉得我只要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想，永远被你保护听你的安排就好了？孙可人说我和她没有区别，我现在倒觉得，她至少还能自己选择。我是不是连自己签过的合同，都不能作数了？”
夏唯目光闪了闪，“她和你说过这样的话？你没有告诉过我。”
“你又告诉过我什么？你早就知道张佳一在吸毒，故意引唐向洲把我的存在曝光，然后用牺牲张佳一的方式赢他一把，顺便给我抢来一个本来根本轮不到我的角色。这些你告诉过我吗？不告诉我是怕我不接受吗？怕的话就不要这么做啊！”
夏唯闭上了眼睛，眉心紧蹙。
“还有《末翼》的角色，没错，我自己选错了。可我选错了也不过是吃到一个教训，我是吃不起教训的人吗？我用不着你高高在上地帮我扭转局面！还有国剧盛典。为什么我得到的是最佳女配角的奖，甚至可以超过显然比我强得多的老前辈？这些事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吗？”
沈冰接着酒后的胆量发泄了一通，眼睛肿得红红的，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。她喘了几口粗气，朝夏唯那边探过身去，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一角，“夏唯，你倒是说句话啊……你总是这样，让我像个傻子似的……”
夏唯将衣服从她手中抽出来，站起身。她低头看着茶几上剩下部分的啤酒，和一小堆白莹莹的杏仁，冷冷地说：“既然你不愿意接受，以后就再也不用接受了。”
沈冰的视线追随着她。看着她整理自己的包，拿上了不常用的大文件夹，还有一些必备物品，朝着门外走去。
“你去哪儿！那么晚了——”
“你不演《知微》，我总要安排人来演。”
沈冰心里狠狠地绞痛着，想要拽住她的勇气瞬间就消失了。夏唯的手扶在门上，顿了顿，转身说，“我不回来了，你就在这里住着吧。这房子，我早就转到你名下了。”
沈冰震惊不已，喃喃地说：“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，你为什么要把它转到我的名下？”
“房子你也不愿意接受？那就卖了吧。”
第119章 变天